大海樱

不擅长说话的isfp 喜欢一切可爱的东西(っ `-´ c)マッ!!

达旦情歌

 

23岁炭x16岁善的故事 昭和时代 字数2w2+ bug多的数不清

边吃边玩写了一个月 没有人比我更懂拖延

                 失眠必看此文 三秒就倒

 

 

 

 

 

 

年长的朋友说灶门炭治郎今年既然已经读完大学,况且还是个堂堂正正的成年人,便提议毕业旅行就到横滨去玩。炭治郎本想毕业后专心钻研写作,但转念一想,旅行似乎也可以收获许多有趣的故事,于是欣然答应了。但他没想到的是朋友此次盛情邀请他的目的,居然有很大一部分是蜂蝶随香,迷恋那里一笑百媚的横滨女郎和充斥着女子体香的风俗店。炭治郎哭笑不得,也没有说什么,乖乖陪朋友在这里待了三天。可即使是这在这种环境,他也没有主动去牵任何一个姑娘的手。他总是风俗店里捧起一本书,安静的坐着读,滴酒不沾,偶尔抽烟,店里的漂亮姑娘们都在背后议论他,一来听闻他是读书人,二来则是他太格格不入。

 

本来计划着玩上一个星期就走,正巧第六天是当地一位富豪的生日,富豪大手一挥,重金请风俗店内一位艺名叫“穗子”的艺伎在他的生日宴上表演,还大方的邀请各位当天去他的大院子里做客。朋友告诉炭治郎这个消息时激动的不得了,眼睛都在发光,他告诉炭治郎,穗子是整个横滨最最有名的艺伎,长着稻穗般的金色头发,黄琥珀的眼睛,最常穿是一件火红如牡丹的华丽和服,传言那套和服就要一百万呢,这可不是一般人能邀请的来的!

 

朋友突然凑近炭治郎,把他吓了一跳。友人小声又神秘的说:“而且,我要告诉你个秘密。”炭治郎正在收拾行李,准备明天一大早就回去,于是随意的“嗯”了一声。“穗子小姐,今年只有十六岁,”朋友挑了挑眉,“可不要觉得我在编故事哦,我和店里的老板娘可是熟的很的,我小时候还在她的店里写过作业哟!嗯…穗子呢…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刚出生的那年,父亲就不知去向了,母亲也因为这件事变成了个疯女人,无依无靠的穗子,最后就被那个老板娘给领养了。唉,穗子哟!”朋友夸张的大声叹了口气,不过很快的,表情就慢慢由同情变成了神往,“但十六岁的穗子,就可以镇压住横滨的所有同行了,这也算是神明给她的一点补偿吧。啊!如果等到成年,她该会长成多漂亮的美女!”

 

欧洲来的人就有金色头发的,但听朋友说,她长的是张东方面孔,莫非那位穗子小姐是混血儿吗?夜半,炭治郎一面躺在床上,一面想象着穗子的模样:身姿娇小的姑娘浓妆艳抹,金色的头发梳成一个好看的发型,上面插着价格不菲的饰品;她端庄的跪坐着,纤细的手指拨弄三味弦,伴随着弦声,她唱起歌谣,天真又华美的像个精致的陶瓷娃娃;演出结束,她露出孩子本该有的模样,用不大的手捧着糕点,咬下一口,露出洁白的牙齿… …想着想着,炭治郎睡着了,后来他还做了一个梦,梦见未曾谋面过的穗子小姐在对他微笑,身上穿着火红色的和服,耀眼的太不像话。

 

朋友有预感那时来看表演的人一定多到水泄不通,想见穗子一面恐怕难于上青天,所以在生日宴开始前三个小时,他就拉着炭治郎守在富豪的家门口了。一向无所谓的炭治郎也在这一刻感到不好意思,他说:“这样很像报纸上的跟踪狂。”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也因此成功的在生日宴上挑到了一个视角好的观看位置。

 

也正如朋友预感的那样,那天来参加生日宴的人多的可怕——穿着西装的男人,戴着眼镜的学生,皮肤黝黑的农民,住着拐杖的老人家,甚至还有一位抱着婴儿的女人高声喊道:“都给我让一让,我先进去,我怀里可抱着小孩哪!”——这简直太疯狂了。炭治郎放眼望去,人头攒动,一时震惊的说不出话。

 

“站在后面的那些人,根本就看不到这个‘穗子’的吧?”炭治郎迟疑的问友人。“就算看不到,只要想到穗子就在自己的不远方,也是值得的呀!”“可是来看艺伎表演的话,不见到本人不就没有意义了吗?”“哎哟,灶门,你别烦啦!”“我烦到你了吗?对不起。但我只是好奇,真的有人会有这么大的魅力吗?就算是… …”“嘘!嘘!穗子就要出来了!”友人大力掐了掐炭治郎的手臂,炭治郎“嘶”的皱起眉头,讪讪的,只好闭嘴。

 

在炭治郎的学生时代,有一次上课讲到文艺复兴,拉奥孔的出土震惊了整个意大利,那时的人们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脸上竟然可以展现出如此丰富的表情。穗子踩着木屐,微微低头,小步、小步的出场了。人群立刻沸腾起来。炭治郎坐在吵杂的人群中看着艺伎,果真是金色的头发,那赤色的和服也相当华丽,和梦里那个灿烂的身影完全重合。艺伎涂成雪白的脸和眼角红红的胭脂,让炭治郎联想到了在大雾中的起舞的丹顶鹤。艺伎端端正正的坐下,抬眼,坐在正中央的炭治郎感觉自己好像在被这位艺伎盯着看,心好像被静电恶作剧电击了那般的颤了一下,脸颊开始控制不住的发热。他突然觉得自己就是文艺复兴时期时的意大利人,穗子,就是那完美的拉奥孔。

 

男仆上前,比了一个手势,请大家安静,接着恭敬的把三味弦拿给穗子。穗子手持三味弦,先是用手在三味弦上轻轻摩挲,垂下眼眸,里面有千中风情。炭治郎后知后觉,才发现手心在出汗。穗子向众人颔首,抱着三味弦,弹了起来。

 

炭治郎幻想着她的声音会是怎样甜美,怎样惊艳,怎样俘获人心——可是等了很久,这位穗子也没有开口,只是一直微笑着拨弄三味弦,上扬的嘴角不曾有过一丝变化——“她怎么不唱?”炭治郎压低嗓门问。友人的目光一刻不停的留在穗子身上,正眼都没有看炭治郎,不耐烦地回答:“忘记和你说了,穗子小姐有失声症。”

 

失声症。炭治郎马上想到了这种症状的俗称——哑巴。如此美丽的女孩,居然被神明取走了本该美丽动人的嗓音。炭治郎再次感到震惊,同时不知不觉对这个漂亮的艺伎起了更加强烈的敬佩之心。

 

演出只有短短半小时,这半小时中没有任何人嘈杂、喧哗,最多的也是有人忍不住惊叹的一句“简直美若天仙”。半小时后,穗子停下了演奏,轻轻的站起,朝众人欠欠身,准备离开。

 

人们在这一刻鼓起掌来。炭治郎也跟着鼓掌。友人激动的站起身,手掌拍的啪啪作响。意犹未尽中,炭治郎听见有个男人在前面大喊了一声:“请等一下!”炭治郎望过去,说话的正是那个富人。

 

穗子停下脚步,明亮的眼睛去看富豪。男人说:“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的三味弦。”艺伎思考了一会,点点头,改变了回去的方向,小步走到富豪面前,行了个礼,微笑着把三味弦递了过去。但富豪突然猛地起身,抓着穗子的肩膀,用力的在艺伎的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人们激动起来,声音比天空炸开的烟花还要大。穗子明显抖了一抖,手里的三味弦差点因为没拿稳而掉下去。艺伎的脸飞红起来,蹙着眉,怒视着男人,嘴张着,但是没有声音,似乎在无声的说:不可理喻!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朋友惊奇的“呀”了一声。炭治郎没笑。

 

“啊啊,有钱人就是好… …”友人喃喃道,“看啊,即使这样大胆,也没人敢拿他怎么样,但是这样未免也太让人难堪了,你说是不是,灶门?…嗯?灶门?灶门?你去哪?”

 

炭治郎一声不吭的拨开人群,大步向前走去。他从没有过如此古怪的感觉,这是一种愤怒、怜悯和害怕夹杂在一起的冲击大脑的复杂情感,一股强大的力量驱使他的腿行走,这力量像风,推动他前行,又吹的他的腿一直在发抖。他来到男人面前,把抱着三味弦的穗子挡在身后,厉声道:“怎么能这样,您太不尊重人了!”话一出来,全场几乎瞬间安静。富豪不悦的看着这个年轻的不速之客。朋友认出引人注目的那个笨蛋正是自己大学毕业不久的友人,脸色唰的变紫,双腿一下子吓的发软。

 

“你是谁?”富豪是个壮实的男人,他整整比炭治郎要高上两个头,因此他居高临下的盯着大学生,眼神像看蚂蚁,“哦——我知道了。你是新来的男仆,对吗?”

 

新来的?为什么要说新来的?把目光放到人群里,炭治郎看见了那个给穗子拿三味弦的男仆,他的眼睛也正看向炭治郎,流露出担忧的神色。原来连店内的男仆也不敢招惹这个男人。炭治郎从没和人发生过冲突,这是第一次,而第一次还是面对如此厉害的人物,他多希望天空可以突然出现一道闪电,把大地劈开一条缝,那样他一定会毫无犹豫的往下跳,拉着穗子的手往下跳。

 

“不,我只是一个慕名而来的普通人,专程来看穗子小姐…还有为您庆祝生日… …您能慷慨让大家都见到穗子小姐一面,实在是感激不尽,但是这样对待这位小姐,会不会太不妥当了?我… …”男人的眉头越皱越紧,炭治郎能听到自己说话的同时,声音颤的厉害。就在这时,一阵温暖忽然包裹住自己的手,炭治郎回头过,穗子的手拉住了他。

 

穗子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接着鞠了一个标准的躬,以表达自己的谢意。艺伎把炭治郎轻轻推后,松开炭治郎的手,炭治郎呆呆的后退,下意识把手握成拳,似乎这样就可以留住掌心里的温和香。穗子抬头看着男人,表情平静,没有畏惧的神色,之后,艺伎屈膝,膝盖碰地,俯下身子,额头磕地,缓缓的、慢慢的面向富豪,跪拜了下去。

 

男人立刻慌了:“穗…穗子?快起来!这是干嘛?!”

穗子不动。

 

“你这样让我很难堪!…喂,你再这样,我就告诉你们家老板娘,让她打你!”

穗子没有反应,依旧跪着。

 

“你想怎样?别闹!你怎么就不会说话呢?想要钱吗?我可以给你,你快点给我起来!”

 

“穗子想让你给她道歉。”仿佛穗子的温度给了他力量,炭治郎咬咬牙,不甘示弱的去瞪男人。他不知道,跪着的艺伎这时用眼睛悄悄斜看了他一眼。终于,周围也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大多都是指责富豪的行为的确不对。男人面色尴尬,后背冒汗,最后干脆一甩袖子,气急败坏说了句“我给你道歉,满意了吗”,就匆匆离开了。穗子这下才肯站起来。直起身子,艺伎拍拍袖口上的灰尘,眼里亮晶晶的,快要溢出水一样。男仆连忙上前,询问穗子有没有什么大碍。穗子摇头。男仆松了一口气,小声骂了一句那个富豪,又说要带穗子回店。穗子点头。男仆便接过穗子手里三味弦,准备护送穗子回去。

 

艺伎和男仆已经走出去五六米,炭治郎忽然觉得有什么话非说不可,急忙道:“等等!”行走的两人停下脚步,第一个回头的是金发艺伎,后是男仆。“怎么了吗,先生?”男仆问,以为炭治郎是要求奖赏的,于是说,“我会把今天的事告诉店长,明天一定给您奖励,您只要记得来店内领走就行了。”可炭治郎的头摇的像拨浪鼓,连声说自己不想要钱,这使男仆疑惑的皱起了眉。

 

青年涨红着脸,快速弯下腰,恳切的说:“失礼了,但是我真的很想和穗子小姐单独相处一会。我绝无半点非分之想,请放心!”模样很笨,但足够真诚。

 

艺伎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炭治郎,就像小猫好奇的看着自己从未见过地新鲜事物。

 

男仆想都不想的就拒绝了:“很抱歉,店内有规… …”可还没等他说完,艺伎就跳了起来,木屐嘎嘎作响,金色的眼睛望着男仆,还带着些期待和拜托的意味。男仆只好带着审视的目光重新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这个青年。此人确实不像坏人,况且——男仆认得这个人,因为这人常常在店内看书,多少花枝招展的女人在他面前都无动于衷呢,男仆想,应该不会是什么有不好的居心的人物——再说穗子的眼神太执着,执着的甚至有点不像平日里的穗子,即使不说话,那眼睛也有相当强的感染力,眸里沉着的有余晖,有斜阳,有星光,像一潭深湖,填满深湖的是金秋色的水。而现在,金秋湖的主人皱着眉头,好像下一秒,湖水就会溢出来,如果真的溢出来,那可就麻烦啦!男仆思来想去,最终叹了口气,妥协了。

 

“您读过书的,我相信先生您不是坏人,但是也请务必在相处过后把穗子小姐安全的送回店内,明白吗?”男仆面向炭治郎,一脸严肃。说话期间,艺伎已经轻快的走到炭治郎的身边。炭治郎可以闻到艺伎身上如雏菊般淡淡的香气,他的血液变成的滚水在体内咕噜咕噜的沸腾,不由自主咽下一口唾沫,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艺伎的脖颈也涂的白如厚雪,洁白的,一尘不染的,就像这个人一样圣洁美丽… …炭治郎是个外地人,想不出本地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但也强烈不同意让友人跟着自己,最后的最后,他只能不好意思的说:“抱歉,实在不知道哪里有趣,干脆我们顺着回店的那条路散步吧。”金发艺伎听后脸上也没有半点不悦,顺从的点头,像是在说:我本就愿意和你在一起的。于是二人在月光下漫步。穗子的步子始终迈的很小,这应该是每个艺伎都必备的基本仪态吧,炭治郎这样想着,也随着穗子的步伐慢而变慢。炭治郎踏着月光,头一次觉得向来无精打采的月亮,在这一刻也可以与太阳媲美。

 

“穗子小姐,你长的最漂亮,”炭治郎说,“我从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可爱的人。”

 

艺伎笑了,笑的是那样天真,边笑又边在长长的袖子里找着什么,摸索了一小阵,从袖子里拿出了两颗纸包着的糖果,微笑着递给炭治郎。

 

“啊,这是你偷偷藏的吗?”炭治郎接过糖,问。穗子把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笑眯眯的摇头,又点头。炭治郎心中又泛起一阵涟漪,好想把这个小小的人紧紧抱在自己怀里。他把糖纸剥开,自己吃了一个,又把另一颗剥开,送到艺伎嘴边。艺伎乖巧的张嘴,像小猫喝奶那样用舌轻轻把红色的糖球卷入口中。

 

乡村的夜空总是有很多星星,今夜天气晴朗,抬头简直觉得自己正置身于宇宙中。夏风微凉,偶尔踩到从树上掉落在地面的果子,还会发出清脆的噗噗声。艺伎看样子心情很愉快,像是完全忘记了生日宴上的不悦,含着糖球,脚步轻盈,眼睛目视前方,快乐又自在。

 

炭治郎有些犹豫接下来的话会不会打破这美好的氛围,所以说这句话时,他是不敢去看艺伎的眼睛的:“穗子小姐,有些事情…我想知道答案。”艺伎非常干脆的点头,冲着青年眨了眨眼睛,同意他发问的申请。“穗子…为什么要瞒着大家呢?其实你可以说话的吧…?”炭治郎早有预感穗子听到这话后会惊奇的瞪大眼睛,也准会诧异的站住脚。就像现在这样。

 

穗子愣愣站在原地,眼波横是水,眉峰聚是山,有神的双眸里注满了只有遇到不可思议的事情时才会出现的惊讶,两片红艳艳的嘴唇微颤,好像很冷。

 

炭治郎的眼睛捕捉到了艺伎全部的细小动作,为了缓和气氛,他轻轻咳了咳,继续说:“但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想,请你别生气。嗯… …在我还上学时,我的一个老师的孩子也患有失语症,那孩子只要一觉得自己受到了外界的恶意,喉咙里就会情不自禁的发出‘啊、啊’的声音… …可是刚刚的生日宴上,那位先生对你做了如此过分的事情,我想若被这样对待的是我,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叫出声的。可你没有,反倒无声的有些不像真正的失语症患者,倒像是… …忍耐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的行为。”

 

艺伎的双眼之间闪烁着吃惊和恐惧,炭治郎见状,连忙用极快的语速补充道:“不用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只是随口一说。”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其他心思,炭治郎还咧嘴笑了笑。艺伎没有笑,紧张的偏过头,不去看炭治郎,沉默着将嘴里的糖球用牙齿一点一点的全部咬碎。

 

悔意如火遇到油般的在心中迅速蔓延开来:“…让你为难了吗?”

 

“… …”

 

“抱歉,真的十分抱歉,我并不是故意要惹你难堪的… …”

 

“… …”

 

“要不这样,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现在把穗子小姐你送回店里… …你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就把我的话全部忘掉… …谢谢你愿意花时间来陪我走这种无聊的路,辛… …”

 

“…请不要走…!”艺伎开口了,语气慌张,估计是嘴巴比大脑还要快的做出了反应吧,但即使说的很小声,炭治郎也还是听清楚了:艺伎发出的声音,无疑是一个青涩的少年的声音。

 

炭治郎不走,也不说话,他静静注视着他,把时间交给面前的这位金发少年。不知为何,在听到眼前人的声音是男声时,他并没有感到一点的不舒服。很久很久之后炭治郎才明白,无论这个人是男是女,是少年是艺伎,他已经被这个人彻底的吸引住了,他的爱意在催促着他跳入洒满阳光的金色水池。从此炭治郎见月想到的是他,见星想到的是他,就连读书、看电影,合适的场面,想到的也是那人。他愿意追随穗色的影子潜入夜色,他再也不会把目光倾斜在其他任何一个人的身上了。

 

“我不会走,”炭治郎喃喃道,像说给自己听,又像说给漂亮的金发少年,“你不要怕我,也不要怕自己,总之…你什么顾虑都不要有,就大胆的,尽情的试着对我说些什么吧。”

 

金发艺伎脸颊绯红,两只手紧张的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眼睛蒙上一层类似海面上的若隐若现的朦胧雾气,闪动的眼珠好像即将酝酿出一串的泪花。

 

少年的手起初紧攥着衣袖,炭治郎就教他深呼吸,只见他小小的吸气,又小小的呼出来,这样重复了几遍后,他的手才略略松开袖子,声音腼腆,也很小,但总算肯说话了的缓缓开口道:

“我相信你,也请你替我保守住这些秘密… …”

 

 

抬眼可见的云缓缓飘远,月亮从天空中现出了一丝不挂的真身,皎洁的银色光飘渺的不真实,仿佛不是来自这个世界的东西一样,它像淡银色的雾一样笼罩在两人身上,如梦似幻。

 

艺伎开始相当拘谨,后来可能也是因为这柔和的月光——或是某人柔和的目光——而渐渐放开了。穗子不叫穗子,穗子的真名叫我妻善逸,而且也不是失语症,更不是个与外貌相符的女性,这个秘密除了身为店主的老板娘知道以外,就没有再多的人听过了。因此在炭治郎得知自己是在真相里为数不多的人时,他不免感到受宠若惊。老板娘是个姓山口的女人,私底下,善逸喜欢叫她“山口妈妈”。善逸的生母原先是山口的店里的一个艺伎,头发乌黑,笑如夏花,当年在横滨的人气也颇高,后来因为和一个客人相爱并偷偷发生了关系,肚中才怀上了他。当客人知道这位艺伎已经怀有身孕,便答应等孩子生下后就花重金买下她,组成一个真正的家庭,怎料等真的产下婴儿后,客人却不翼而飞,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年轻的艺伎从此郁郁寡欢,山口问她那个男人的信息,她竟一问三不知,唯一知道的,也只有那个客人的姓氏而已。

 

“山口妈妈说,我的母亲是个笨蛋,大傻瓜,蠢得无可救药的女人,妈妈还说,母亲在死前,嘴里还念叨着那个男人,她始终相信那个男人总有一天会来接她的,”讲到这里,善逸停住了,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大家都说她已经疯掉了。”

 

炭治郎出神的听着,脑海里描绘出了一副画面:一个漂亮女人泪流满面,怀里抱着安详入睡的婴儿,她惆怅的坐在房间里,眼神常往窗外望,妄想着下一秒,那个心上之人就会奇迹般的出现。房间的角落里,孤零零的摆着许久未弹的三味弦。

 

“山口妈妈告诉我,我的母亲死后的最后一句话是:这孩子将来会长出美丽的金发!可是大家都认为她说胡话,就连山口妈妈也没把这句话当真。山口妈妈告诉别人我是个女孩,而且是个不会说话的女孩,并且把我当女孩子养,这样就可以留在店里啦,还能学些东西,帮妈妈挣钱呢… …”

 

“但是让大家都想不到的是,我在五岁那年,满头的黑发居然一夜之间毫无征兆的全都掉光了,之后慢慢长出来的,竟然是神奇的金发,就跟母亲说的那样,一头美丽的金发… …”

 

“大家都非常震惊,专门跑来看我表演的人也多了。山口妈妈觉得,这是母亲在天上赐给我和这店的礼物。我那个时候还小,懂得不多,有个客人想要把我买下来,哄小孩的说要带我去东京玩,我就真的傻乎乎的答应了。后来山口妈妈知道了这件事,她很生气——虽然她平时也很凶,但是也没有那么可怕过——的说:多少钱,穗子我都不卖!”

 

“如果山口妈妈当时把我卖掉了,那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所以啊,山口妈妈是我最亲最亲的人了,我最喜欢她!我常常想改名字,我不想带着‘我妻’这个姓氏了,我为什么要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一个姓呀… …可是山口妈妈不许,她说,我的名字是母亲取的,谁也不能改,就算是山口妈妈也不可以,否则天上的母亲看到,会伤心的。”

 

金发少年说了好多好多,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炭治郎不曾想象过的如此不普通的人生。这世界真是太大了,有太多人,太多物,太多故事,炭治郎心间充满的未曾有过的感觉,这感觉就像蛋壳裂开了一条缝,雏鸡从缝中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不禁叽喳着感叹。善逸看上去也相当兴奋,脸颊红扑扑的,这是他第一次和与山口妈妈以外的人语言沟通,而且还说了这么多话,还相处了这么久,月色还如此美丽。

 

善逸说完了自己的故事,心脏咚咚的跳,新奇的感觉在他胸腔里悦动:“我说了好多,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炭治郎如梦初醒,连忙回答:“我是灶门。灶门炭治郎。”善逸轻轻的“哦”了一声,接着笑了,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嗯…如果我和你一个姓,会不会更好听一点?”那一瞬间,炭治郎仿佛回到了学生时期里上音乐课,钢琴老师在演奏,合唱队们在演唱,唱的是一首情歌,旋律像纯洁的天鹅在湖面上优雅的浮动,炭治郎醉心其中,只觉得无比美好。

 

既然得知了真相,善逸就不要炭治郎再叫他‘穗子小姐’了,他眼里微漾着干净的真诚,开心的说:“就叫我善逸吧,我也不叫你什么‘先生’呀,‘少爷’呀,就叫炭治郎啰!好不好啊?”当然好,从你口中说出的话都是让我沉醉的音符。炭治郎微笑着点头,嘴里吃完的糖球味道还未消散,留下淡淡的甜。

 

炭治郎也与善逸分享了一些自己的经历:比别人更卖力的读书、从小村庄考进城里的学校、青春期时各种各样的烦恼、写喜欢的文章、考上大学,结识一群新的朋友… …善逸聚精会神的听着,脸上浮出向往的神色,炭治郎口中构造出来的,对善逸来说也是一个稀奇的新世界,也难怪,炭治郎对他来说本身也是个不可思议的存在。他们又泡在浓浓的夜色里聊了许多,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走到山口的风俗店了。善逸有些依依不舍,但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也会有炭治郎的出现,便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我到了哟,再见!”善逸友好的冲炭治郎一笑,与在舞台上严肃庄重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炭治郎不感到出奇,只觉得面前的人更可爱,“明天,还要来找我玩,我等你!”

 

炭治郎也笑了,不过笑的无可奈何:“我也很想和你一起玩,但是不行,我明天就要回去啦。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哪。”那边的善逸听了,失落毫不掩饰的出现在眼睛里,皱着眉头,像一下子泄了气的皮球。“但是,只要有机会,我就还会来这里的。专门找你。”不想让善逸难过,炭治郎就说了一句这样的话,他也分不清自己的这句话是本能反应的,还是一时心血来潮。但不管是什么,善逸的眼睛亮了亮,又重新快乐起来了。炭治郎看见善逸的眼睛,就像看到夜空中渐渐明亮起来的星星,突然下定决心,有机会一定非来不可。

 

在独自回去的路上,炭治郎心情愉悦,脚步轻盈,满足和喜悦像两个小精灵一样飞舞在他身边,同时,他的脑内还源源不断的涌现出很多灵感,写作的灵感。写一个可爱的,浪漫的,温馨的故事,主角就是活泼开朗的艺伎。什么类型的故事呢?就爱情吧,一个艺伎和普通的读书人的爱情故事。为什么会想写这样的故事呢?难道我爱慕着仅有一面之交的善逸吗?想到这里,他浑身发热,虽然身边没有人,但也挺难为情的,他以手做扇,两只手给自己扇着风,咬着下唇,好像在极力克制什么,但是还是忍不住的,最后,他弯下腰,偷偷的、偷偷的笑了。

 

 

 

夏季已过,热气退散,转眼就步入初秋。毕业后炭治郎租住在一间小且简陋的房子里,这里墙角泛黄,时而有老鼠出没,房东在阳台上留下来的几盆细叶兰总是打蔫的的风中摇啊摇,摆动的影子像瘦小老太太在慵懒的跳舞,相当没有活力。他也想过要换个更加舒适些的环境,奈何口袋里的确没装着多少钱,每月写作的稿费也只够勉强支撑,好在他肯吃苦,所以才能毫无怨言的一直在这种条件下进行写作。后来天气逐渐转凉,同自己住在一栋楼的妇女们纷纷换上漂亮的秋衣来迎接秋天,炭治郎经常看到一些小姐们把吐着舌头的小狗往怀里抱,而自己在一旁冷的打颤,这时,他就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深处低鸣,吹起一阵孤独的风。“我总是写不出更好的东西,也没有人愿意和我讨论我的文章。”每当炭治郎写不下去,他就会这样哀伤的自言自语,形影相吊,这时他总会突然的想到善逸,那个独一无二的艺伎,他想象着善逸坐在自己身旁,专注的听自己朗读自己写的诗歌,或者听困了,他还可以靠在炭治郎的肩上睡觉,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撒下来,星点般闪烁在善逸熟睡的脸颊上… …他常常想着什么时候再去一趟横滨,但又觉得自己与第一次来到横滨的自己没有丝毫能力上的提升,而善逸总是如此熠熠生辉,于是想着总要有些进步,不然就更不好意思去想善逸了。这样,想念与焦虑取代了任何人,成为了陪伴在炭治郎身边的最亲密的朋友。

 

后来听到友人传来的消息,说是山口的店失火了,原因是一个客人因为骚扰店内艺伎被山口赶了出去,客人离开山口的店后就去酒馆喝酒,回家已是深夜,途中又经过山口的店,醉意加速着他内心的报复心理,最后,他选择用划燃火柴,把燃着的火柴扔进店后的一堆干草里。友人还说,事后那位客人虽然被抓捕,但店内损失惨重,还有不少店里的女孩们在睡梦中就这样活活烧死了,山口的店,也几乎是被烧到尸骨无存了。炭治郎惊愕极了,忍住才没问他那朝思暮想的艺伎有没有出事。眼下正在整理学生时期写的文章,但炭治郎想都没想,将那些写满了字迹的纸简单的放在抽屉里,然后就动身乘火车前往横滨。

 

匆匆忙忙去买票,他心急如焚的坐在火车上,只希望火车如果可以像鸟一样插一对翅膀就好了。火急火燎赶到横滨,事发现场令人唏嘘,那已经被烧成废墟的风俗店黑黢黢的,就像一位漂亮的贵妇一夜之间被人偷了所有家当,她蓬头垢面的跪着,再也看不到昔日的一点影子。来认领尸体的家属大多在哭,凄厉的哭声时不时惊扰起几只黑色的鸟,炭治郎一步一步的走在这里,悲凉的气氛让炭治郎伤感又急切。他努力在人群里寻找着金色的身影。

 

炭治郎找到一个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问道:“请问有见过这样的孩子吗?大概…这么高,金色的头发,小小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孩子。”那人正在安慰一个丧女的母亲,没空搭理炭治郎,挥了挥手,示意让他去找其他人打听。炭治郎又去问了其他的工作人员。问到第五个时,终于有一个人说:“那孩子啊,是个不会说话的艺伎,对吧?她可出名,可迷人啦!但她似乎不愿意离开这,只吃工作人员发给她的一些面包和水来填饱肚子,如果有工作人员让她去避难区,她就会跑的远远的,看起来非常抗拒,好像在跟固执的等着什么… …您问我那位艺伎有没有出事?啊,这个您放心。也许是神明保佑,她被保护的好好的,只是小腿被擦伤,不过只要上些药,一个星期就可以基本痊愈了… …先生,您是她什么人?”

 

炭治郎张了张口,突然被什么人从身后一把抱住,他踉跄了一下,没回头,但闻到了夏日月下漫步时那熟悉的味道,一定是善逸。他的心跳的飞快,抱着他的善逸把头靠在他的背上,不肯抬头,双手紧紧的抓着炭治郎的衣服,生怕他会溜走似的。工作人员嘟哝了句“总算肯出来了呀”,就离开了。炭治郎转了个身,善逸也随着炭治郎的方向变化而变化,他的金发披散着,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脸埋在炭治郎怀里,肩膀一抖一抖,好像是害怕,也好像是在哭。

 

“我每天都在等你,”善逸沙哑的声音从怀里传了出来,带着哭腔,“你很久都没来看我,我以为你和我父亲一样,都是骗子。”

 

“…我不骗人的,尤其是对你,”炭治郎有种说不出的难过,他本以为重逢是满怀期待的、充满幸福的,却没想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是我不对,我应该早些兑现承诺的。对不起。”

 

“不要道歉,你没做错什么,”善逸突然抬起头,泪流满面,他没有化妆,脸蛋被泪水和尘土弄得脏兮兮的,“山口妈妈保护了我,她把所有的秘密在最后一刻都告诉了我… …山口妈妈死了!被砸死的!”

 

那时火势已经蔓延开来,店里的人们四处逃窜,尖叫,甚至坐在原地大哭,山口用身体护着善逸,试图用身躯来把善逸送出这片火海,没想到在快要出去的时候,山口被底下的破凳子绊了一跤,摔在了地上,额头磕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善逸吓坏了,赶忙扶山口起来,山口却大力一甩手,眼睛红红的,不让善逸碰到自己。“善逸…孩子…善逸啊!你快跑,不要管我,就当我是赎罪了!”山口的眼里闪着泪花,冲大火中的善逸吼道,“你的母亲,是我叫人打死的!她那时得了疯病,很多人都害怕她,她虽然疯疯癫癫的,却知道你是她的孩子,非常爱护你… …直到有一天,我看见她拿着针走去了房间,那时的你还是个婴儿,突然哇哇的哭了起来,我吓了一跳,以为她疯到了严重到不能再严重地地步,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下手了!于是我立刻叫人,把你的母亲拉了出去,在店门口用棍子打死了她… …我怎会知道,她那时不是想害你,而是想在里的衣服上绣上名字,而你之所以哭,是因为你的母亲不小心用针扎到了你而已…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仿佛一下子跌入悬崖,善逸有种眩晕感。自己的生母,居然是被他的山口妈妈所害,生母的灵魂还在天堂,而孩子却倚靠在凶手的身旁听故事!善逸的眼泪一下子滚了下来,瞬间感情复杂到了他快要承受不住的范围。山口妈妈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才杀死母亲的,山口妈妈还是爱我的,山口妈妈不是坏人… …可是,母亲多可怜啊!

 

“善逸,你是个好孩子,乖孩子,听着,如果你能出去,就变成自己想变成的样子,为了自己,活下去,明白吗?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好好… …”

 

山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坍塌的木柱子砸到了头部,善逸灵敏的耳朵清楚的捕捉到了这世上最可怕的声音。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再这样下去,我也会没命的!他咬牙,狠心转身,不再去看山口,掉下眼泪在烈焰中蒸发,他喘着气,奋力的跑向出口、跑向光明。他最终逃出来了,披着凌乱的金色头发,站在浓烟滚滚的废墟中,寒冷的秋风拍打在他身上,他有这么一瞬间,觉得自己被所谓的神明大人给毫不留情的甩开了。他茫然的看着一切,看着吞噬了他大部分回忆的大火,那是比红色的华美和服还要红上百倍、千倍的大火啊!

 

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再也没有人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我妻善逸。善逸好像听见周围有不少人尖叫,有人大声嚷着“快来人救火啊”,但他好像又什么都没听到,愣愣的,露出迷路在十字路口的表情。他是一个逃了出来的人,又像一个死在里面的人。“我那个时候被吓的好厉害,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后来有个逃命的人推了我一把,我摔到地上,一下子清醒了。炭治郎,你知道吗,那一瞬间,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善逸,”炭治郎把黑色的大衣脱下,披在善逸身上,“有没有暖和一点?”

 

“求求你了,听我说!”善逸又哭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待在你旁边,我可以帮你做很多事,虽然我很笨,但是不懂的东西,我会努力去学的…!所以…你可不可以把我带走?拜托你,拜托你… …”

 

炭治郎想说。可是我连养活自己都很困难了。

炭治郎想说。如果多一个人,会更加吃力的。

炭治郎想说。我可没有把握可以做这么多啊。

 

可是炭治郎却听见自己口中说出来的是:“你先别急,不要哭,就跟着我吧,我会努力想办法。”说完还把善逸轻轻抱在怀里。金发少年终于克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谢谢你,真的… …太谢谢你了… …”他抱着男孩,瘦瘦小小,那时在月下漫步时闻到的淡淡的香气已经几乎嗅不到,弥漫在善逸周围的的只有像暴雨后植物散发出来的一种新的气味,凉凉的,很悲伤,必须得有什么东西温暖它才行。

 

轻柔抚摸善逸软软的头发,炭治郎的心情从未如此平静。我应该感到紧张和不知所措才对,炭治郎心想,因为我在短短的几秒钟里,不加思考的许下了一个很严肃的誓言,为什么会这样做?疲惫了很久的善逸又冷又累,他落入炭治郎的怀抱,就像一个困倦的人扑在了柔软的床上,他感到无比安心,“炭治郎,可以先这样抱着我吗?我有点困啦,我们挑个安静点的地方坐下… …”他往炭治郎怀里更缩了缩,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泪浮上眼眶。

 

也许,是因为善逸也信任我,并且只信任我。他心中的答案就像暗中慢慢点燃的蜡烛般亮了起来。在温暖中,善逸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平稳,看起来睡得十分香甜。炭治郎又重新闻到了月亮的味道。

 

第二天日出,炭治郎带着善逸走了,悄无声息,杂乱无序的废墟里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离去。炭治郎带善逸去火车站,路上有不少人的目光都投往他们——确切的说,更多是因为善逸——这让善逸非常为难,低着头,不停往炭治郎身边靠。买早点吃时,有个男人还拍拍胸脯的问炭治郎可不可以把这个小孩买下来,吓得善逸躲在炭治郎身后,不敢出来。“先生,这孩子不卖,多少钱都不可以,非常抱歉。”炭治郎拉着善逸的手,边说着,边大步远离那个男人,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为人们喜欢善逸而感到欣喜,也为人们喜欢善逸而感到不开心,酸溜溜的,恨不得叫善逸躲在自己的大衣里,这样就不会被其他人看到了。

 

上了火车,善逸挑了个靠窗的座位,一会看看窗外的风景,一会和炭治郎聊天,但也只是小声的说话,因为车上的乘客在这个时间点,大多都睡着了,连炭治郎不知道自己有多享受这种与善逸单独相处的安静的环境。“炭治郎,快看,”善逸突然指了指隔壁座位,用来的一个妇女抱着一个婴儿,女人睡着了,婴儿还睁着葡萄般圆圆的眼睛,正盯着他们的位置看,“那个小宝宝是在看谁呀?你吗?我吗?还是我们?”

 

炭治郎摇头,说他也不知道,善逸仿佛找到了乐子,小声笑了起来。他先是也盯着婴儿,接着用手捂住脸,打开,作出一个大笑的表情,嘴里还发出“啦啦”的声音;又合上,打开,变成了一个皱眉的表情,非常搞怪。小婴儿被逗笑了,高兴的手舞足蹈,肥肥的手臂击到母亲的脸,母亲猛地一哆嗦,醒了。善逸赶忙回头,整个脸埋在炭治郎怀里,肩膀一耸一耸的,他在忍笑,但炭治郎还是听见了,他的小孩笑的很开心,很清澈,小巧的耳朵都笑的泛起红色来。

 

“是不是很可爱?”好不容易不笑,善逸擦擦笑出的眼泪。炭治郎立刻点头。过后几分钟他才反应过来,原来善逸说的不是指自己,是在夸那个白白胖胖的婴儿呢。等玩够了,笑够了,善逸又有些困意,闭眼就睡了过去。炭治郎凑过去,小心翼翼撩起他的刘海,亲亲额头,祈求神明永远待这个可爱的人好。

 

 

坐到站,炭治郎领着善逸一起下车。路上,他们遇见一个乞丐。乞丐看上去老极了,皮肤像老树皮般皱巴,左眼是混浊的,他孤独的坐在那里,就连摆摊的小贩都离得他远远的。“这个老人家每天都在这乞讨,他的那只眼睛看不清,”炭治郎取出两枚硬币,微微弯腰,放进乞丐的破碗里,“耳朵也有些背。”

 

“好先生,谢谢您,祝您事业有成。”乞丐很慢很慢的点了点头,说。

 

“你也试试吧。”炭治郎把一枚硬币放到善逸的手里。善逸有些害怕这个脏兮兮的乞丐,但更多的还是觉得新奇,于是也学着炭治郎的样子,往碗里放了一枚币。

 

乞丐抬起头,眼睛盯着善逸,一眨不眨,然后,他渐渐张开嘴巴,好像想说什么,又有东西卡住了喉咙。他瘦成皮包骨的手伸出,轻轻握住善逸的手。“好小姐,您长的真漂亮,祝您永远美丽,”乞丐缓慢的笑了,笑如集合的口号,使脸上的皱纹聚集在了老人的眼角,“谢谢您,谢谢好先生,希望你们幸福。”

 

善逸呆愣了一下,随即脸蛋飞红了起来。他把手迅速从老人的手中抽出,小声说了句“谢谢”,就拽着炭治郎的衣角,急急的要走。直到走了十来米远,走到一转头看到的乞丐变成了一个小点,善逸才停下来。

 

“怎么了呢?”炭治郎问。

 

“炭治郎,能不能带我把头发剪短?”善逸转过头,好像很严肃的皱着眉,可脸上还挂着浅粉色的红晕,“我现在就想。”

 

 

 

在理发师傅再三确认是否要剪掉这长长的金发时,善逸的态度异常坚定,师傅是个话多的师傅,他边说,边在善逸身边不停念叨“可惜”“遗憾”“多不值得啊”之类的话,最后念到善逸也有些烦了,“那就请您自己留着我这些头发吧!”付了钱后,善逸拉着炭治郎快步离开理发小店。善逸说想吃鳗鱼饭团。

 

炭治郎给善逸买了三个,自己没买——后来还是善逸把一个饭团放在他嘴边,他才肯吃的——他这次出来没带太多钱,囊中羞涩,再加上生活本就没什么多余的闲钱,他常常为了省钱而不吃晚饭,有时只吃早餐。他看着善逸的短发,看的出神。

 

炭治郎和善逸随意的坐在一个倒闭了的饭店前的台阶上,善逸身披炭治郎那件黑色的宽松大衣,这样显得他更瘦更小,他已经饿了很久,最爱吃的东西让他吃的非常开心,嘴角始终上扬着。剪了短发后,炭治郎才发现善逸的睫毛原来那么长,那么翘;兜兜转转了一天,现在已经是傍晚,落霞捧起善逸的脸,吻在他的脸上,像一副好看的油画。

 

炭治郎回忆起这些:旅行、梦境、无声的演出、月光、袖子里变出来糖果(他一直留着糖纸)、离别、重逢的火… …还有些记不太清的片段。

 

‘就叫我善逸吧,我也不叫你什么先生呀,少爷呀,就叫炭治郎啰!好不好啊?’

 

炭治郎有种冲动:他想用力的揉一揉善逸的头发。等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放在善逸的头上了。善逸还在吃东西呢,突然毫无防备的被炭治郎摸了头,抖了抖身子,吃惊的看着炭治郎,像小动物那样。“你干什么?”

 

“对不起。”炭治郎尴尬的收回手,“你讨厌吗?”

 

“也没有,只是…太突然啦!”

 

“说的也是。”

 

“那你讨厌吗?”

 

“什么?”

 

善逸别过头,咬下一口饭团,红色又慢慢爬上脸颊,“我的短发。”

 

“怎么会这样想呢,我很喜欢。”

 

“真的吗?有多喜欢?”

 

“大概是…喜欢到觉得你怎样都好看,什么和你在一起都很和谐,好像所有东西,都是因为你才存在的。喜欢金色,喜欢短发,喜欢笑脸,说到底,可能还是因为最喜欢的是你。”

 

善逸喜笑颜开:“我一开始还担心你会不喜欢。我以为你只会喜欢像女孩子的我。”笑脸越来越灿烂,笑倒在炭治郎身上。他的头贴着炭治郎的心。没有什么能比现在的他更好看。炭治郎也笑起来,善逸含糊的哼着歌,炭治郎听的出小调的旋律是《樱花》。他真希望这段记忆可以像不落灰的魔镜那样永远清晰。

 

 

 

或许是因为换了一个新环境,善逸刚来这后不久就发烧了,与之伴随的还有每晚的噩梦,炭治郎在深夜写作时,总是可以听见房间里传来的抽泣声。炭治郎把自己的一条腰带卖了,换了些钱请医生给善逸治病。炭治郎也曾询问过善逸要不要送他回横滨,哪知善逸听后一下子哭了,求炭治郎不要赶他走,说想一直跟在炭治郎身边。一番思考过后,炭治郎决定带着善逸回坐落于小村庄的老家生活。

 

“那边的环境比较好,而且开支也没有那么大,”炭治郎说,“我就是在那里出生的哟,善逸,你感兴趣吗?”

 

善逸病怏怏的躺在床上,貌似不怎么开心,炭治郎问你怎么啦,善逸只是抓着被子不说话,追问,他才会小声的、愧疚的回答:“对不起,这都是因为我。”

 

“天哪,别这么想。”

 

“我让你带我走,我让你花钱给我买吃的,我还生病… …”善逸越说越小声,“炭治郎,你是不是…很缺钱?”

 

说的很直白,这让炭治郎满脸通红,窘迫起来,“没有… …”

 

“我从山口妈妈的店逃出来时,还带了这个,”善逸变魔术般从被子里掏出一把乌黑的梳子,上面雕刻着精致的花纹,梳子的小孔里穿着红色的流苏,“梳子送给你。山口妈妈说,这是一个专门制梳的人造的,相传,他的祖先曾给古代的公主做过梳子呢… …”

 

炭治郎渐渐听懂了善逸的意思。

 

“为什么你会带着这个?”“这是山口妈妈送我的,她说这把梳子很宝贵,让我随身携带。”“那你怎么会想到送给我呢?是想叫我卖掉它吗?”炭治郎语气严肃,一本正经的看着男孩,不笑,“我那时答应带你走,我还说过我会努力想办法,你要记住,我绝对不骗人,”他把梳子放在善逸枕边,红色的眸子闪烁着坚定,“我一定可以凭我自己的实力来养活你,养活我,你不用为我担心,这把梳子,无论如何你都不能给我,这是你为数不多可以用来回忆的东西,知道吗?就算再多东西丢了,也没有比把可以回忆的东西丢了更痛心的。”

 

善逸低下头,一动不动,好像在认真看被子上的绣花,后来他揉了揉眼睛,点头妥协了。三天后,炭治郎带善逸回到了那个小村。

 

 

事实证明,小村庄的好山好水的确更适合调养身子。城市是留给年轻人挥洒汗水的,等汗水挥干了,洒没了,大多也就都躲回来这里休息休息。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母亲在炭治郎读大学的第二年也跟随着父亲的脚步去了天堂,之后,炭治郎就很少回这里了,除了回来扫墓,他大多时候都在城里写文章,没完没了的钻研功课。他记得有一天不是为了扫墓,但就是回来了,那天他来到母亲坟前,躺下,没有来由,就是突然很想这样做。后来他睡着了,这是他自父亲去世以来第一次睡得这么好,最终坐火车回去的时候,他在思考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做,其实问题的答案也很简单,简单到炭治郎逼迫自己不去往那当面想:我孤独,孤独的要死。

 

善逸在这里过的很好,且越来越有个孩子的样子了,甚至有些调皮。他和一个同样来自横滨的寡妇做了朋友,有事没事,寡妇就会和他讲起她还在横滨的故事,每次他都会听到睡着,最后又由寡妇背着他把他送回炭治郎的家中。善逸学会了爬树摘果子吃。善逸跟着村里的男孩去抓虫。善逸变得很爱笑了,还有点吵,炭治郎在写故事,他就会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讲自己今天的经历,所以炭治郎总是要等善逸睡着了,才偷偷爬起,轻手轻脚的继续写文章。可善逸去见炭治郎父母的坟墓时绝对不吵,跪在坟前,未退去稚气的眼睛看着炭治郎对坟墓说话,等炭治郎闭眼合掌,他也连忙跟着,好像做错一步就是对在天之灵的不敬。有次带善逸去那里,善逸羞涩的问炭治郎可不可以让他和炭治郎的父母说话,炭治郎同意后,他才小心的上前,挪了挪触碰在地的膝盖,声音低低地问:“叔叔,阿姨,你们会见到我的母亲吗,还有山口妈妈?如果见到了,请待我向她们问好。”

 

以前炭治郎总烦闷没有人读他的文章,现在他有了,还是一个专属于他自己的小读者——虽然小读者不太识字,但他会很有耐心把自己的文章读给小读者听——读学生时期的日常,善逸会露出神往的表情;读充满寓意的小故事,善逸总会在结尾时若有所思的“哦——”上一声;读到悲伤的情节,善逸还会掉眼泪,“阿竹最后怎样了?”善逸含着眼泪问。阿竹是那个故事里的女主人公。“开放式结局,你可以展开想象。”“噢,那我想——阿竹最后和心爱的阿健在一起了。”“可阿健已经得病死了呀?”善逸听了又要哭:“讨厌,你自己说的,可以展开想象!”炭治郎只好道歉,又哄又笑的:“对,你没错,错的是我,可以展开想象… …最后烂掉的苹果会再次挂在枝头,被病痛带走的人会在某个清晨中复活,蒙在鼓里的爱人也得到了对方的那颗赤诚的心… …”善逸听了很满意,不闹了,面带微笑的睡着了。

 

也不管善逸听懂与否,炭治郎对此总是十分感激,又十分感动。他也有给善逸念其他大作家的书,念雨果,念芥川龙之介,念歌德,念等等,如果说念这些作家时善逸的集中度是百分之六十,那么当他拿出自己那本泛黄的记事本时,善逸的集中度就会一下子升到百分之八十五。他总是更喜欢听炭治郎故事,这给了他更大的鼓励。

 

一次,善逸闲着无聊地去翻炭治郎的初稿,翻到写读书人与艺伎的恋爱的那份稿时,炭治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后来想到善逸不识太多字,倒也放心了些,但还是紧张,生怕善逸就像奇迹般那样全部都会大声的读出来了。

 

他盯着纸上紧凑的字,指出一行被划了好几条横线的句子,问炭治郎这是什么,炭治郎看了看说:“这是我不满意的句子,所以把它划掉了——就是删除掉了。不要了。”善逸问:“那你能告诉我,这里面写的是什么意思吗?”

 

“年轻艺伎眼里闪着骄傲的光,盯着男子,盯着他这个知识渊博的读书人也不了解她的职业的男子,脸上笑的像一朵花。”

 

“干嘛删了呢?”

 

“因为这句。‘笑的像一朵花’。太俗了,很多人都用这个比喻。”

 

“可是没有删的必要呀。”

 

“为什么呢?”

 

“虽然说这句话很多人用,但是,第一个说出这种比喻的人,肯定怀着对这个形容的独一无二的敬意和浪漫才创造出来的呀,不然也不会这么多人用,是不?”善逸还在看着那行被划掉的,模糊的小句子,“不要觉得好多人用过了就不要了,你觉得合适,喜欢就最好。如果能什么都怀着这种心情去写,我相信,一定能创造出更多像‘笑的像一朵花’这样的漂亮的句子来的。”

 

这是善逸首次提出关于文章方面的自己的见解,炭治郎惊讶的张着嘴,好半天没有说话,这使得善逸不好意思起来,“怎么啦?莫非我说的话很幼稚?”他把稿子放到桌子上,不敢去看炭治郎的眼睛。“不,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善逸,你很有自己的想法,这让我很意外,也很开心!”炭治郎拥抱住善逸,大大的拥抱,“谢谢你,我现在似乎有点写作的思路了。”

 

可惜炭治郎只顾着兴奋,没有注意到怀里的人红到发烫的耳朵,也没有注意到贴着他胸膛的那颗加速跳动的心脏。

 

 

有时的夜晚,善逸会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歌声,声音苍老但浑厚,时而曲调欢快,时而旋律平静,唱的是他听不懂的某地方言。和横滨寡妇聊起这件事,寡妇就告诉他,那唱歌的老人被村民称为‘达旦老人’,因为他一个月里,总有那么三四天都在通宵达旦的唱歌,唱情歌,全是唱给与他多年了无音讯的爱人。

 

初冬的一日晚,老人又在夜吟,善逸边听,边躺着看炭治郎送他的小人书。书里的小乞丐因为抢了一个馒头被打的鼻青脸肿,老人凄凉婉转的歌声就像电影里的背景音乐一样传来的恰到好处,善逸眼睛一热,小小声的哭了。他擦擦眼泪,把小人书放好,跑去房间里找炭治郎。炭治郎还在书桌前构思灵感,右手两指夹着一根点燃了不久的烟,见善逸来了,就把烟摁灭了。

 

“那么晚了,你不睡?”炭治郎说。

 

“你不也没睡,还抽烟。”

 

“我今晚想写点东西,不打算睡这么早,”注意到了男孩好像有什么话想说,“怎么了吗?”又注意到红红的眼眶,“又做噩梦吗?”

 

“没有,是那个唱歌的老人… …”

 

“啊,这样?嗯…那个老人已经唱了很多年很多年的歌了,我好早就习惯啦…那我出去和他讲一下喽,叫他最近安静些。”说着站起身准备穿外套。

 

善逸忙拉住他:“不是他不好,你别去说他!…我只是觉得他唱的棒,很动听… …”

 

炭治郎疑惑的望着他。

 

“老爷爷喜欢的那个女孩子,你见过吗?”善逸的双眼微微发亮。

 

“谁告诉你这些?”

 

“横滨阿姨。”

 

“哦… …”唇间还残余着烟草的淡苦味,炭治郎慢吞吞的回忆起来,在他的记忆里,那位老人确实是有个和他情同意合的姑娘,后来姑娘说要去外面学医,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直到现在也杳无音信,老人本来不老,可他一直等啊等,等到头发白了,脸上开始冒皱纹,也没有等到,“我没见过,但我听过别人讲。听说是个个子不高,但很能吃苦的女孩子,去外面学医,结果不见了,到现在也没有找回来。”

 

善逸拉拉炭治郎的衣袖:“我想见见那个老人家。”炭治郎盯着善逸看,也没问为什么,他猜测,或许是老人的歌声让善逸想到了一些往事——那老人的歌声的旋律,的确和横滨街头一些卖唱艺人的曲调相似——于是换好了衣服,答应陪善逸去见,“穿我的外套,不要着凉。”

 

 

老人在小村里四处走动,撒下一路的歌声。善逸拉着炭治郎的手,随着老人的歌声最终找到了他。感到有人跟在自己后面,老人回头,一眼就看到了炭治郎和善逸。

 

“晚上好,老先生。”炭治郎说。

 

“晚上好,老先生。”学着炭治郎的语气。

 

老人的歌声停了,露出诧异的表情。

 

炭治郎笑笑的解释:“我们冒昧打扰您,实在抱歉,但是这孩子实在很喜欢听您唱歌,嚷着叫我来见您呢。”善逸忙说:“是的,老爷爷,你的歌唱的真好听。”顿了顿,补充,“我们都很喜欢你。”

 

刚刚在家里,善逸拿了两块糖想送给老人,这时因为怕生而紧紧抓着炭治郎的手,不知道该怎么把糖送出去。炭治郎轻轻的看了善逸一眼,然后对老人说:“他还有东西想送你。”又轻轻把善逸推到老人跟前。老人也不说话,静静等待。善逸的脸涨红起来,从口袋里取出糖,不好意思的递给老人:“给您的,希望您不要嫌弃。”

 

老人的眼睛常常带着愁色,他看看青年,又看看男孩,唇上的胡子细微的颤了颤,像是笑了。“谢谢你,”接过糖,揉了揉善逸的头发,又拍拍炭治郎的肩膀,“也谢谢你。”

 

善逸与老人坐在树下,聊起天来,善逸还在老人面前唱了一支歌,炭治郎马上听出来了,是在家中经常听到老人唱的那首,没想到才来这里不久,他就把旋律和一点点的歌词记下来了,不禁在心中一遍一遍的吻他,称赞他聪明伶俐。老人边微笑,边点头。

 

“老爷爷,你唱一晚上的歌,不会累吗?”

 

“不会。觉得值得,就不会。”

 

“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她漂亮吗?”话一出口,炭治郎急急的捂住善逸的嘴,赶忙道歉。老人摆了摆手道:“先生,不用这么紧张。”他慈爱的注视着善逸,像注视着刚出生的,最天真的小婴儿。

 

“说实话,我已经记不得她的模样了,只记得她的头发又黑,又多… …我经常做梦,但很少梦到她,就算梦到,她的脸也是模糊的。但是,这不妨碍我继续爱她。”

 

炭治郎对老人肃然起敬。

 

善逸想到了什么,低下头:“我常梦见妈妈,但是也看不清脸。”老人沉思了一阵,小心地问:“孤单吗?”善逸摇了摇头,眼底里浮出水汪汪、亮晶晶的东西,微笑:“不孤单,炭治郎一直陪着我呢。”月光沉甸甸的压在树叶上,斑驳的影子投在善逸的面颊,“我给炭治郎添了很多麻烦,但他从来不嫌弃我,如果有这么好的人在我身边,我还觉得孤单的话,那天上的妈妈一定会很伤心的。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了。”

 

他把手轻轻放在炭治郎的手上。

 

炭治郎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猛地震醒了,就像在一堆蜘蛛丝里挣扎的人终于突破了茧,冲了出来,呼吸到新鲜空气。为什么我的心会跳动的如此之快?为什么我的心情会那么激动?接着有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声音重合在一起,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因为你喜欢这孩子,你一直爱着他,恋着他,太深了,连你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不是吗?觉得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从眼睛里流出来,炭治郎赶忙低头去抹眼泪,善逸被他的反应吓到,急切的喊你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可是他听起来是那么飘渺,虚幻,像是从月亮上传出来的。

 

小小的手拂去他的眼泪,泪眼外是一张朦胧的挂着担忧的脸。老人不说话,意味深长的看着青年,并再次拍了拍炭治郎的肩,站起身,“我要继续唱了,她听到我的歌声,一定就会回来。”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饱经风霜,但还是有一些变化的,似乎比刚开始的时候更响亮了,风霜被一点点的暖阳消融:“小伙子,小孩子,再见。”

 

他唱着歌,走了,越走越远,歌声越飘越幻:

 

你啊你说,某日若孤独,那请抬头看月亮,

月光下的,

曾是我们比珠宝更璀璨的时光,

曾是我们比珍宝更奢侈的快乐,

我啊我说,谢谢你哟,月亮升起时我常孤独,

好在还有月亮,

可惜只有月亮。

 

回家后,炭治郎在记事本上写下:干净到不可思议的感情,像皇宫可以透过太阳光的玻璃窗户,我想怀着这样的感情一直爱慕下去。

 

隔日,善逸还邀炭治郎出来邂逅老人。可老人没在唱歌,月亮也在云帘后,躲着不出来。

 

 

 

二月,炭治郎把整理完毕的书稿投寄到东京,三月,他收到了那边人的回信,这本处女作,将在来年的二月份出版。

 

炭治郎很快乐,晚上做了个香甜无比的美梦,他还有一些手稿给善逸看,并说这些也会出现在他的书中。和炭治郎相处了大半年,善逸已经识得不少字了。“看不明白,”安静的读完了几份稿子,善逸把写满字的纸放在书桌子,用橡皮擦压着,“不过等你的书发布后,我立刻买来看,慢慢读,总会懂的。”炭治郎笑了:“不用你买,我会送给你。”善逸也笑了,笑的很轻,也很倦,他边笑边低头,用勺子搅和碗里的粥。

 

“我说过我会用我自己的力量来养活咱的,是吗?”

 

善逸用力点了点头。

 

“虽然跟我在一起,肯定没有你从前过的那么舒服,但我可以再向你做个保证,我们以后会变得越来越好,过的一天比一天幸福。”

 

善逸吸了吸鼻子。

 

“我想了想,再过几日,我们就搬去东京住,好吗?那边是大城市,可比这里好玩多啦,我会在那里更加努力的工作,你只用… …”

 

善逸开口了:“炭治郎。”一出声,眼泪掉进了粥里。炭治郎怔了怔,低声问:“你不满意吗?”“炭治郎,我一晚上没有睡着。”

 

善逸说,他要回横滨了,跟着那个横滨寡妇一起走。

 

“横滨阿姨要一个人回去,太寂寞,我想陪着她,”哽咽着擦眼泪,“对不起,炭治郎,我不能跟你去东京。”

 

炭治郎很轻易的看穿了孩子在说谎。“为什么呢?”他听见自己在问,语气异常有耐心。善逸没有回答他,含着眼泪喝粥。他的美梦里就有和善逸一起在东京的街头小食吃东西,和善逸一起在一个又一个新春的雪夜里点燃线香花火,明明刚才还很清晰的,而现在,记忆中梦的场景,却慢慢模糊,淡化了。

 

那晚,炭治郎熄了灯,房间漆黑如海底,善逸躺在他的旁边,翻来覆去的频率证明他睡不着。炭治郎想抓住他的手,认真的问一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今天要这么反常,可他只是想,没有行动,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保持着一个姿势,除了他在黑暗中睁着眼,就好像入睡了一般。

 

善逸那边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温热,炭治郎小幅度的颤了一下,很快嗅到了是善逸的气味越来越近,那雏菊的香气。炭治郎感觉到了善逸的手指在轻轻触碰自己的额头,耳垂,嘴唇,炭治郎被弄得很不舒服,他完全可以制止,却没有,他想善逸为什么会这么做,为什么要挑在这种时候用这种方式来接触自己。他的指尖凉凉的,指腹又柔软,像春风拂面。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春风最终落在了自己的唇上。善逸吻了他的嘴唇,只有短短三秒,炭治郎的脸颊在发烧。他在等,等小说里电影里都会出现的那句“我爱你”。如果善逸说出来了,我就立刻抱住他,我不管怎么样了,我就要和他在一起,炭治郎想,后背热的起汗。

 

但善逸最后说的是:“晚安。”很轻很轻的又重复了一遍,“晚安。”缩起身子,小心翼翼的靠在炭治郎身边。一定要说些什么,一定要说些什么,炭治郎张着口,急急的,他的心跳跃的厉害,直觉告诉他这次错过了,就再也没机会了,可他很恼火的是他的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卡出了一样,竟一句话,一个字,甚至一个气音都发不出来。之后的很多年很多年,每当躺在床上,炭治郎总会想起这个夜晚,他在想,如果当时勇敢一点,会不会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离别那日的前一天,炭治郎订好了火车票,回来路上买了一支酒红色的钢笔,打算明天送给善逸作礼物。第二天的清晨,起床,身旁的善逸已经不见了,桌子上有做好的早餐,还有一封信,信中鼓鼓的,好像塞了什么,而那支钢笔,最终还是没能送出去。

 

炭治郎收拾好行李,踏着晨光前往火车站。行走在村里,偶然听到了达旦老人离世的消息,心中猛然凄凉起来。就这样分别了,就这样分别了,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一种做梦感,他和他生命中最爱的那个人,居然只相处了半年而已!他的人生路还有很长,善逸就如同一段旅行中那一刹绝美的风景,如海浪逐贝,如风吹夜樱,如月下麦穗,美丽,纯洁,干净,单纯,是炭治郎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风景。

 

他习惯性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卸下行李,读起那封信来。

 

第一行是,“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在乎的炭治郎”。

 

[和炭治郎你认识至今,也许有半年了吧。这半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很多好事,坏事,都在这一年源源不断的发生了(我会用成语了哦!)。]

 

炭治郎笑了笑,继续往下看。

 

[我有很多话,很多话想要和你说,可是,当我在写这封信的时候,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真讨厌,真讨厌… …所以,我将跟着横滨阿姨一起回横滨,我要在那里念书,上学,我想做一个和炭治郎一样的人。你读书很棒,我喜欢听你讲故事。]

 

[舍不得你。这句话是这样写的吗?就是不想和你见不到面的意思。我不想离开你。可是,你要忙,你为我做了好多,我不想继续麻烦你了。我拜托阿姨在晚上出发,我害怕第二天看到你,我会忍不住哭,又不肯走了。]

 

炭治郎的唇上,似乎又出现了善逸的一丝丝温度。

 

[还记得那把梳子吗?我把它也放进了信封里,送给你,那是我最宝贵的东西,送给你。你可以把梳子拿出去,对东京的人炫耀一下吗?就说,这是当年公主用着的梳子!

 

炭治郎,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呢?如果有的话,我希望你还可以和他们说,这是你的爱人送给你的,如果别人问起那人在哪?你说,被大火烧死了,他们就肯定不会继续问下去啦… …]

 

[…你肯定也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对不对?]

 

炭治郎脑海里浮现出那一晚的场景。晚安。晚安。

 

[还在横滨的时候,那一晚,你和那个富人讲道理,你和我一起散步,聊天,大火后,你还带走了什么都没有的我,我可能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欢你了,很多事情,我现在回想起来,脸会觉得好热好热,但很幸福。谢谢你。]

 

[那位老人唱的歌,很好听,但我觉得,想念彼此时,不一定只能看月亮。还可以看小花,看小溪,看小虫,甚至看石头。大家都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不是吗?我在风中招手,说不定那阵风什么时候也会吹到你的耳边。如果喜欢是月亮的话,我想,喜欢一定还能变成其他的东西。]

 

[山口妈妈曾经老是说,生活中不开心的事多的和天上的星星一样,所以,不能希望你天天开心,那就希望你能一直健康,平平安安。]

 

[你的好朋友:我妻善逸]

 

 

信到这里结束。炭治郎果真从信封里取出了一把梳子。车上的人此时大多都在睡觉,车厢安静无比,炭治郎默默把信折起来,放进自己的背包里。看完信后,他本以为自己会心如刀绞般的痛,但奇怪的是没有,他甚至没有什么表情。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平静的多了。

 

同坐在一起的,是一个抱着婴儿的妇女。妇女熟睡过去,她怀中的婴儿滴溜溜的盯着炭治郎,手指塞在嘴巴里吮吸。

 

炭治郎也盯着他,他有一些睡了很久很久的记忆被一点点的唤醒了起来。他用手捂住脸,打开,作出一个大笑的表情,嘴里发出“啦啦”的声音;又合上,打开,变成了一个皱眉的表情,像一个不开心的滑稽人物。

 

小婴儿眨了眨眼,咯咯的笑了,口水从嘴角滴了下来,胖乎乎的小手伸手去抓炭治郎的衣服。在婴儿的手触到炭治郎外套的那一刻,炭治郎对上了婴儿的眼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低低的“啊”了一声,霎时泪如泉涌。小婴儿不懂这意味着什么,笑的更开心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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